29 殘酷的真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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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寂靜的深夜裡,梁文臉色凝重地一個人坐在教會的講台上,翻閱著部下們蒐集而來的情報。

  看著手上的資料,他眉頭深鎖。

  過了一陣子之後,他把文件往桌面隨意一擺,躺在椅背上,閉著眼睛搓揉額頭。

  Assassin造成的影響比他想像的還要棘手,Servant的能力對於現代的魔術師來說,實在不是一個量級的;從前他也有過代行者的經驗,也不乏獵捕善於隱匿蹤跡的魔術師,不過這次完全不同,在一個固定的城市中,已經撒下這麼多的人力與眼線,依然對這個Assassin束手無策。

  真是可怕的氣息遮斷能力。

  因此他也只能向魔術協會提出要求,借用他們在普通社會裡的政治影響力,發布緊急命令實施宵禁;這對於魔術協會來說是一筆很大的人情,動用資源很可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漣漪,成為一連串神秘洩露事件的導火索,而從魔術協會那邊不計代價出借資源的考慮來看,除了可以對聖堂教會施加壓力以外,Assassin在百前市中肆意妄為的行徑,對魔術師來說也是很嚴重的威脅吧?

  「魔術世界的政治什麼的……真是麻煩死了。」梁文忍不住抱怨道。

  還有最近教會人員探查到的資料,雖然都是梁文特別吩咐去蒐集的,但他是真心希望這些東西派不上用場,但從偵查人員的報告中,某個事情的真相似乎越來越清晰。

  但梁文實在太過疲憊,沒有辦法將所有資訊統合起來,自己到底是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呢?有些代行者為了順利完成任務,都會用一種簡單的意識操作魔術,控制自己的睡眠,把自己的身體當作機械使用,不過這種強制的方式自然會造成許多嚴重的傷害,可以的話梁文實在不想學習這種生活習慣。

  「神父?」

  啊,忘記教會裡面還有其他人在,作為神的意志在地上的執行者,梁文的信條可不容許自己做出這種有失禮節的舉動,他馬上讓身體打直,正坐在座位上。

  「這麼晚了,你還沒睡嗎?安娜。」

  安娜披著毛毯,手舉著一盞燈,從走廊的轉角處看著梁文。

  「差不多了,只是看到講台上還有一些火光,才來看看,您最近似乎都工作到很晚喔。」

  「都是些旁枝末節的小事而已。」

  畢竟Assassin至今仍然下落不明,雖然知道這麼做沒什麼用,但是一想到有個Servant在外面為非作歹,還是讓人想做些什麼。

  安娜走近講台,看到桌上的資料。

  「我也可以看看嗎?」

  梁文想了一下,照理說這些蒐集的東西是不應該給教會以外的人員查閱的,而且安娜雖然已經失去Servant,但她從廣義來看,依然還是聖杯戰爭中的Master,因此梁文這時候應該要拒絕她才對。

  不過他被這幾天的疲憊感淹沒,而且如果可以跟其他人一起討論,也許比自己想破頭要來得有效率,對方是知識豐富的魔術師,應該可以給他許多不同角度的見解。

  「雖然以我的職責來說,這些是不可以對外人公開的資料,不過我就特別破例一次吧,你也要記得對這些東西守口如瓶喔。」

  安娜笑了笑,靠近講桌,將書面文件拿起來端詳。

  「嗯嗯……大部分都是關於Assassin的犯罪事證的掩蓋工作呢。」

  梁文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  「這也沒辦法,就算交給民間的警方,他們也沒有能力處理,乾脆就不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的緣由了;而且這個Servant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嗜好,總喜歡讓受害者的身首分離,場面實在很血腥,這並不是世間常見的犯罪手法,況且受害人的數量實在太多,如果將這些事實公諸於世,一定會造成嚴重的社會衝擊吧。」

  倒不如說他們跟在Assassin後面幫他善後,已經用盡全力了。

  明明應該要將這個殺人鬼就地伏法,教會的做法卻像是反而在幫Assassin處理作案後的各種麻煩,真是讓人哭笑不得。

  安娜翻閱著這些資料,的確大部分都是關於Assassin蹤跡,以及為了他的犯行所做的掩蔽工作。

  但還有另一部份……

  「神父,這是?」安娜將一份資料拿給梁文看。

  「喔喔,這個啊,這是我額外請教會人員幫忙收集的資料。」

  梁文從凌亂的桌面將相關的情報都蒐集起來,遞給安娜看。

  「這……以教會的角度,偵查這種訊息不太尋常呢。」安娜略為皺眉。

  這是關於Assassin……其Master的偵查資訊。

  「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讓您想這麼做呢?」安娜提出疑問,不過她自己心裡也有一些答案。

  「既然也跟她有過幾次交流,你應該也有感受到其中的異常之處吧?」梁文反問。

  「身為受教會保護的Master,卻還是時常在外頭活動這點,確實有些不尋常。」

  「我說的其實並不只這些,你應該還沒有去過捷伊在教會的房間吧,就跟你一樣,我們也為她準備了一個簡單的房間供她暫時居住。」

  梁文稍微緩一口氣,然後接著說。

  「不過,那個房間從來沒有被使用過。」

  「從來沒有?」安娜驚訝地張大雙眼。

  「是,這是為每個房間打掃的教會人員才會知道的事情;既然捷伊並沒有住在教會為她準備的房間裡,那她平常究竟是在哪裡休息的呢?」

  「……應該是自己的工房吧?不過那也太危險了,普通魔術師的工房對於Servant來說,根本就和紗窗一樣脆弱。」安娜低頭思考。

  「沒錯,所以教會才會為她在教堂裡準備房間,但她一次都沒有使用過的樣子,而且從她的活躍程度來看,也可以排除她遭受其他參戰者襲擊的可能性。」

  梁文用手指將一紙文件從雜亂的桌面移出。



  「這是……百前市西南邊的高樓層住宅區?」安娜問道。

  梁文點點頭:「從這裡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魔力凝聚氣息,我也親自到訪過,這確實是捷伊的魔力頻率,沒有意外應該是她的工房才對;既然這裡釋放著這麼濃烈的魔術氣息,其他組的人馬沒有意外應該都會觀察到才對,但他們卻對這裡沒有任何反應。」

  「嗯……教會有派人試圖進去看看嗎?」

  「照理說我們是不能干涉Master們的行動,不過事發突然,加上大樓詭異的用電狀況,就算是普通人也都能從電表看出異常,已經有構成神秘洩露風險的可能性存在,所以我們確實有指派人力去調查。」

  結果呢?安娜的眼神就像是在說這些話。

  「也沒什麼,那裡確實會遇到捷伊,應該可以確認是她的工房了。」梁文攤手:「不過也沒有辦法更深入去探索了,調查人員就算不理會她的警告,執意往前去一探究竟,也都會被捷伊在工房附近設置的高壓電結界逼退。」

  「這也不讓人意外,如果是我,也不希望其他人可以隨意觀看自己的工房。」

  「如果事情就這樣的話,那也簡單很多呢。」

  安娜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
  「我們當然也有在她正在其他地方活動的時候,試圖進入那個工房,不過不管怎麼樣,她總是可以立即出現。」梁文解釋。

  安娜鬆了口氣,覺得梁文有些大驚小怪了。

  「這也不讓人意外呀,魔術師都會在工房附近設置監視結界吧?而且從她目前為止的情況看來,要隨時出現在那裏也不是件難事。」安娜揮了揮手。

  「如果是以那種方式出現的話,確實是要出現在哪裡都很簡單。」梁文點點頭。

  安娜接著說:「既然她沒有用過教會的房間,也許她人一直都是待在工房裡面吧?所以才會用那種姿態見人;沒有其他人嘗試去突破她的工房的確有些奇怪,但也許只是他們沒有特別注意到而已,或是捷伊她真的有什麼辦法擊退Servant吧?雖然我想不出來就是了。」

  兩人陷入暫時的沉默,各自思索著。

  然後梁文想到了什麼,他再次開口。

  「你可以說說那天晚上,你被捷伊救了的經歷嗎?她是怎麼救你的?」梁文問道。

  安娜回想著當時的情況,不好意思地說:「因為我當時有些失神,也許詳細情況沒有記得很清楚;那時候有幾柄黑鍵射了過來,阻擋了Assassin的行進路線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是黑鍵呢?」

  安娜笑了笑說:「我在南非的時候有看你用過啊,雖然你是把黑鍵束在一根棒子上面揮舞,不過我還是看得出來每一把黑鍵原來的樣子。」

  梁文面色凝重地說:「但是那天清理現場的時候,並沒有找到殘留的黑鍵。」

  「這樣嗎?那就奇怪了……」安娜繼續回想:「啊!我想起來了,那幾柄黑鍵被Assassin迴避掉之後,就釘在地上,然後啪地一陣白光就消失了,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找不到吧?」

  梁文搖搖頭:「教會並沒有那種黑鍵。」

  「那也許是阿特拉斯院研究出來的?」

  「也許吧,你還記得其他事情嗎?」

  「嗯……Assassin看起來很氣憤的樣子說了些話,然後就跑去追殺捷伊了。」

  「這就奇怪了,假如她人當晚真的在現場,她是怎麼躲過Assassin追殺的?如果捷伊本人真的都一直待在工房裡,Assassin應該是最清楚的,他為何不去圍殺她呢?」

  「可能就像我說的,那個工房可以防禦Servant的入侵吧?」

  「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,那就先假設這是真的吧,但Assassin既然已經知道他無法對捷伊動手,怎還會講出這種話呢?」

  「嗯……」安娜想了一下:「這的確有些微妙的地方呢。」

  「再考慮到其他方面,總是可以出現在別人的手機裡,近乎無死角的情報蒐集能力,神出鬼沒連Assassin都無法掌握的匿蹤能力,異常的行動速度,這些都是在聖杯戰爭中巨大的優勢。」

  「如果只是待在自己的魔術工房,就可以辦到這些事情,那麼她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魔術師呢。不過從她給人的態度來看,又不像是這種人,這到底……」

  「我認為,很可能捷伊也不清楚自己的魔術本質。」

  安娜驚訝地說:「會有這種事情嗎?」

  「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人突破自己原來的魔術極限?」

  安娜扶著下巴思考著:「如果是借助靈脈,就可以得到龐大的魔力支援,或是像愛因茲貝倫想實現的第三法那樣,藉由靈魂物質化更好地與乙太交流,也就可以更大地釋放自己的潛能;Servant就是一例,通過英靈的靈基,許多英雄就可以達成從前辦不到的事情,甚至可以依靠民間的傳說來增強。」

  「還有嗎?」

  「然後就是一些邪門歪道了。」安娜緊皺眉頭:「有些魔術師會將自己的肉體作為儀式的道具,嘗試將靈魂保留在一個固定的容器中,但是因為這種魔術並不是正統的第三法,通常實施儀式的魔術師都沒辦法達成理想的不老不死,還需要像是生前那樣吸收外界的魔力才能生存下去,也無法真正地與乙太和根源連結;操作不當的話,甚至會造成儀式失控,魔術師本人則會暴走成為惡靈。」

  「殘留執念……」梁文輕聲說。

  「您說什麼?」

  梁文話鋒一轉:「那天Assassin前來襲擊教會的時候,我因為感受到他背上那把劍惡毒的魔力,才叫你們迴避到裡面去。」

  「是,不過這……」跟剛剛的事情有何關聯呢?安娜的頭稍微側向一邊表示疑惑。

  「我透過使魔的黑霧形體,可以在不被那把劍的魔力影響下進行觀察。」梁文慢慢解釋:「那把劍的劍身上有著詭異的紅色花紋。」

  「那是?」

  「那是令咒的氣息。」

  安娜摀住嘴巴:「怎麼會——但是……難道?」

  梁文是在暗示這種事情嗎?從蒐集而來的資料、以及他們兩人的見聞拼湊思考,似乎導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論。

  「捷伊也承認自己與Assassin之間的聯繫中斷了,如果要解除Servant和Master之間的契約,就我所知只有兩種方式;一種是雙方各自同意,另一種則是……」

  安娜搖頭不敢置信。

  梁文閉上眼睛,沉重地吐出接下來的話。

  「捷伊很可能……已經……」



  捷伊躲在教會外的電線杆上,卻可以把教堂內部兩人的討論聽得一清二楚。

  她現在才對於自己的能力感到異常。

  對呀,我到底是怎麼辦到這一切的?

  她開始思索之前發生過的事情。

  為什麼每次她都忘記行動過程中發生的事情?
  
  為什麼她居然找得到有氣息遮斷能力的Assassin?
  
  為什麼被她找上的人每次見面都看起來有些驚訝?

  為什麼她可以知道百前市各個角落發生的事情?

  為什麼她可以幾乎沒有時間差地出現在工房與教會兩地?

  為什麼她會失去與Assassin之間的主從連結?

  為什麼,我進不去自己的工房?

  一想到工房內部的景象,她就頭痛欲裂。

  明明就對於整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瞭若指掌,卻唯獨看不到工房內部的景象。

  她想要知道真相,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工房裡面到底怎麼了。

  整座城市被她透視,只有高樓層住宅區的13-B-4是唯一的盲區。

  那裡漆黑深不見底,就像是黑洞一樣,將所有的光芒全部吞噬。

 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?她心裡的一個聲音說。

  沒錯,快告訴我!

 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,那你就進去吧,踏入那不可知的黑暗當中,找尋那個你拒絕承認的事物。

  她站在房間門外,握著握把,一時間有些退縮。

  怎麼了?你害怕了嗎?

  雖然知道這只是簡單的激將法,捷伊卻還是被激起了一些勇氣。

  怕什麼?我就做給你看!

  她旋開握把,門並沒有打開,而是她整個人穿透進去;不,應該是說她的視野進入了房間。

  一切都和她第一次召喚Servant的那一天一模一樣。

  除了眼前倒臥在地上的女性。

  這個女的穿著跟她一樣的教會制服;雖然已經進入阿特拉斯院多年,她依舊穿著當年身為代行者的她被教會賜與的制服。

  地上被已經乾涸發黑的凝血所覆蓋,來源很明顯就是眼前這位女性的胸膛,但卻幾乎看不見傷口,出手的人下手太俐落了。

  她看見了她的臉龐。



  那就是她自己。

  「噫——!」她忍不住退縮,驚恐地叫了一聲。

  沒事,沒事,她安撫著自己;過去她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屍體了,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遇到使用幻術的敵人。

  這裡應該要先保持冷靜,如果我躺在那裡,怎麼還會在這裡思考呢?之後的事情又怎麼會發生呢?

  她吊在房間天花板的角落,慌亂地觀察著屋內的結構,發現落地窗上映射著電視機的倒影。

  電視機上有一個女性的身影。



  捷伊無法說出任何話。

  沒有錯。電視上的捷伊這麼說。

  「啊啊——」

  你已經死了。

  「啊啊啊阿啊啊啊阿啊啊——!!!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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