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 安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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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由於監視的氣息並沒有消失,Archer還是繼續出門巡視四周,就將提莉亞交給安娜照顧了。

  至於他為何敢將自己的Master,交給本質上同屬於競爭關係的Lancer陣營來照顧,一方面是他們還要準備共同對抗由另外三個Servant組成的強大聯盟,安娜實在沒有在這個當下危害合作者的必要;另一個理由則非常單純,就只是Archer相信安娜的為人而已。

  「居然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。」安娜皺眉苦笑,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
  提莉亞與其他同年齡的小孩子行為迥異,而且異常的有耐心;她可以連續好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市容,基本上完全不用去管她也可以。

  反而是身為監護者的安娜,無法用這種非人類的生活方式去與提莉亞相處。

  旅館裡面食衣住行都沒有問題,就算旅館的餐點吃膩了也可以叫外送,也可以收看數位影音串流或是用電腦上網;但是已經習慣在非洲各地長途旅行、造訪各處歷史魔術遺跡、以及與當地人們深度交流的安娜,對於這種生活實在有些坐不住。

  因此她會找提莉亞聊天,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。

  「提莉亞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啊?」安娜問。

  「嗚嗯?」提莉亞歪著頭。

  「呃……就是從城堡呀,你一開始出生的城堡,然後到這裡,你是怎麼做到的呢?」

  「嗯……我走出城堡以後,就被擠到一個個的箱子裡面,箱子連著箱子,在鐵線上跑。」

  這應該是在描述列車吧?安娜點了點頭。

  「我感覺箱子要去的地方不對的時候,就會換到另一個箱子;就這樣運到鐵線的最後面,我看到一個好大好大的水池。」提莉亞雙臂展開,用兩隻手盡可能畫出大圓:「上面沒有鐵線,所以我只好問風裡面的小東西,問他們要去哪裡。」

  「嗯嗯,然後呢?」

  「然後我問了很久,問到有一陣風要來這裡,我就跟著他們過來了。」

  也許是因為提莉亞沒有時間觀念的關係,這趟歷時超過兩個星期的遙遠旅程,就被她這樣兩三句說完了。

  就算直接聽本人來描述,依然無法想像提莉亞到底是經歷了哪些東西的安娜,也只能在聽完之後愣在原地,好不容易才能提出另一個問題。

  「那你還記得在城堡裡的時候發生了哪些事情嗎?」

  「嗚……提莉亞從大水池裡面被生出來,啊!雖然是大水池,但是沒有剛剛說的那個那麼大喔,嗯!然後提莉亞看到水池裡面還有旁邊,也都是跟提莉亞長得一模一樣的人;把提莉亞從水池拉出來、給提莉亞名字的人,也都長得跟提莉亞一樣,然後提莉亞就在城堡裡跟其他人玩躲貓貓,然後有一天,城堡裡的其他人都不會動了,燈也都暗了,裡面開始有些臭臭的,提莉亞就跑出來了。」

  是指工房被廢棄以後的模樣吧——畢竟人造人同樣都是由血肉製成,失去生存機能以後自然也會腐爛發臭;不過從提莉亞的描述來看,她被給予了名字以後,就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照顧了,其一的可能性是因為工房已經進入廢棄階段的準備,沒有再調整新人造人的必要;其二……則是因為提莉亞的魔術吧?提莉亞天生就有用魔術改變空氣折射率來隱藏自己的能力,而且沒有進食機能、只需要吸收大源的魔力就可以生存下去,這種功能很可能也是受到愛因茲貝倫家第三魔法的影響;只需要吸收魔力就可以活下去,而且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,簡直就像幽靈一樣。

  不過,這種對話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;與普通人的對話相比,好像差了一些什麼東西。

  並不是提莉亞的用字遣詞的問題,與提莉亞的對話,到底是缺少了什麼關鍵的元素呢?

  因為對話的對象不會有任何尷尬的問題,安娜才可以一個人面對著提莉亞,還完全陷入自我苦思的狀態,不必考慮對方的感受。

  不必考慮對方的感受,不在意對方……想到這個,安娜才突然明白,與提莉亞的對話到底是少了什麼東西。

  提莉亞對於安娜的事情,一點興趣也沒有。

  沒錯,自己之所以會去問提莉亞的過去,其實是因為我想要去談論自己的過去;人就是這樣的,有時候雖然對其他人完全不感興趣,卻還是去問他人的過去,只是為了接下來可以講述自己的事情、談論自己的感受、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其他人而已。

  但是提莉亞沒有經過愛因茲貝倫的調整,缺乏一般人該有的情緒與機能,所以她無法理解安娜為何要詢問她的過往。

  「原來如此,是我想要講自己的事情嗎……」安娜小聲地自言自語。

  「嗯?」提莉亞疑惑地看著安娜,她同樣無法理解自言自語的意義吧?

  安娜對提莉亞展開笑顏,接著說:

  「提莉亞,我可以跟你說一個故事嗎?」

  「嗚——好啊,提莉亞也剛好想要睡覺了。」

  安娜這時候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。

  「從前從前,有一個很熱很熱的地方,因為那裡太陽很大,所有人都被曬得黑黑的。」

  聽到很熱的地方,提莉亞的臉整個糾結在一塊;出生嚴寒地區的她不喜歡炎熱的環境,台灣的三月已經讓她有些受不了,她應該無法想像比這裡更加酷熱的地方吧?

  「後來有一群白皮膚的人,搭著在水上漂浮的木頭,踏上了那個地方,因為那個地方有好吃的東西,又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,這群白人就把黑人們趕到離大水池更遠的地方。」

  安娜用魔術造影,投射出幾個人影,其中一些發出比較明亮的光芒,將黯淡的影子驅趕到離岸邊更遠的地方。

  「後來我的祖父的祖父……」

  「祖父是什麼?」

  要怎麼跟沒有親屬關係的人造人解釋祖父的概念呢?安娜苦惱了一陣子。

  「嗯……城堡裡面管最多、活最久的人是誰呢?」

  「阿哈德爺爺!」

  「嗯嗯,祖父的祖父,就是類似阿哈德爺爺的存在喔。」

  「喔喔。」

  「我祖父的祖父,也就是我的祖先,也跟著一群人到了同一個地方,他們為了生活在那裡,又把那邊的白人趕走了。」

  提莉亞看著安娜的臉,然後疑惑地說:「可是安娜的臉不是黑色的啊?」

  一時間無法明白提莉亞小腦袋裡裝著哪種邏輯的安娜,過了很久才知道提莉亞在想什麼。

  一開始是白人趕走了黑人,那之後當然就是黑人趕走白人了。

  安娜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
  「這群最後才來的人,也是白人喔。」

  「咦?為什麼白人要趕走白人?」

  「是啊,為什麼呢——」安娜感傷地說,輕輕撫摸著提莉亞的白髮。人為何要互相傷害呢?

  無法理解安娜情緒的提莉亞,只是靜靜地等待安娜解釋。

  安娜繼續思考要怎麼讓提莉亞盡可能聽得懂。

  「應該是因為他們說著不同的話吧。」

  「說著不同的話,就要把人趕走嗎?那提莉亞也會被趕走嗎?」提莉亞露出害怕的樣子。

  「以前跟現在不太一樣了;而且我們魔術師的人數比較少,又懂得隱匿自己的身跡——也就是把自己藏起來,這樣就不會被趕走囉。」

  「喔喔,提莉亞最會躲貓貓了。」聽到不會被趕走,提莉亞的表情又放鬆了下來。

  安娜輕撫提莉亞的頭。

  「Lancer就是那群黑人的領袖喔。」

  提莉亞沒有太大的反應,安娜便繼續說道:

  「之後,第二批白人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,就跟黑人打了起來;第一批白人們在那裡發現了好東西,第二批白人看了很羨慕,也跟他們打了起來。」

  聽到衝突、資源與羨慕這些陌生的概念以及情緒,提莉亞打起了哈欠,將頭靠在安娜的膝蓋上。

  看到提莉亞已經準備好要打瞌睡,安娜也就唱起了會讓她很快睡著的咒文;只是這些咒語在某些人耳裡聽起來,應該更像是在詛咒之類的。

  「英國人的到來衝擊了傳統的祖魯文化,英國與祖魯勢必會發生衝突,除了當地原住民對於外來者的反感,近代的殖民思想與帝國主義,也促使英國藉由入侵去傳播所謂的『文明』;而不願意接受英國統治的布爾人,在大規模地往內陸遷徙的同時,又進一步擠壓了祖魯人的生活環境,造成當地上百萬人的生命損失。」

  「呼——咻……」已經睡著的提莉亞發出輕輕的呼吸聲。

  「在英祖戰爭中,面對當地巫醫的巫術,當權者自然會請求魔術師協助,派歐尼爾家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捲入這些紛爭當中;這些魔術師同樣在兩次布爾戰爭中發揮作用,這群布爾人大概是想仿效海的另一端——美國獨立戰爭吧,但美國是依靠法國在海上的幫助,才順利成功的,而布爾人的朋友——德國缺少強大的海軍,也就成為了兩者決定性差異的關鍵。」

  安娜看向空中,感受Lancer的氣息。

  「身為祖魯王國的建立者,你又對這群英國人,抱有怎麼樣的想法呢……」

  真是諷刺,明明是入侵者,卻又對南非這塊土地產生感情,進而想去探究這裡的歷史;這個地方因為地理環境不佳,始終無法很好地累積文明,但也因此保留了從前狩獵生活的痕跡。

  這裡的人們因為不事耕種,所以不會被繁重的農業工作所束縛,炎熱的環境有許多種獵物供他們捕獵,每個活下來的人都有獨當一面的狩獵本領;過著早上打獵、晚上聽故事的簡單生活,他們望著滿天繁星,在營火旁聽著部落裡的長老們,講述古老的神話與歷史,再將這些故事口耳相傳下去。

  用腳感受大地,用眼睛眺望壯闊的高山與平原,用耳朵聆聽禿鷹的長嘯與雄獅的怒吼。

  這樣的人生,又會產生怎樣的感受呢——

  但人終歸是社會性的動物,就算在這種環境下,還是會有生存的壓力吧;雖然大部分是大自然給予的試煉,但也不乏人與人之間的摩擦。

  「但既然已經成為部落的一份子,就還是會被集體的觀念所約束吧;你正是在這種弱肉強食的社會裡出生的,肯定也很辛苦吧……?」

  擅自將他人的生活想像得很美好,沒想到自己還會犯這種錯誤啊!

  我不是早就知道他的人生中充滿悲劇了嗎?還會這樣去幻想的自己,真是不堪啊……

  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,安娜並沒有注意到Archer已經完成巡邏工作回來了。

  「喲!提莉亞又睡著了嗎?」

  安娜恍過神來,才慢慢注意到Archer的打招呼。

  「嗯,辛苦了,附近的狀況如何?」

  「還是老樣子呢,他好像是已經知道我們發現了他的意圖,隱匿工作又做得更徹底了;但我與提莉亞的感覺是不會出錯的,他確實還在關注這裡的動靜,只是現在看起來,我們也拿他沒轍。」Archer嘆了口氣。

  這時,兩人都感受到不尋常的魔力鼓動從西方河濱傳來,這個感覺是——

  「是Saber與Rider。」安娜與Archer不約而同說出。

  提莉亞也感覺到大源魔力的擾動,從睡眠中轉醒,揉著眼睛。

  「這麼明顯的舉動,只能說他們是在下戰帖吧;既然前陣子都沒有特別的動作,只能說明他們現在,已經有戰勝你Servant的把握了。」Archer說。

  安娜點了點頭。

  「你要去嗎?」Archer問。

  「走吧。」

  聽到安娜果決地回覆,Archer感到訝異。

  「嗯……我以為你會多考慮一下的。」Archer搔著頭說。

  「幾個主要的陣營已經都現身,除了行蹤不明的Assassin之外,也沒有其他的競爭對手了。」

  安娜眼神堅定地說:「在這場戰爭中,Saber與Rider就是我們最大的阻礙;只要跨過了這個難關,聖杯就是手到擒來。」

  「手到擒來嗎……」Archer緩緩地說,顯然是話中有話。

  當他們打倒Saber與Rider的時候,也就是Lancer和Archer同盟關係結束的時候。

  到時候,他們又會回復成原來的競爭關係吧?

  「抱歉,我一時口快——」安娜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錯話了。

  「沒事,你說的沒錯,從肉搏能力來看,我確實比不上Lancer,不過我可沒打算認輸喔。」

  Archer笑了笑:「但是我現在最先要解決的目標是Saber,我們還是先專心執行自己的任務吧!」

  「咳咳!」安娜乾咳幾聲,調整自己的情緒。

  她讓Lancer解除靈體化,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趕赴戰場。

  安娜將手放在Lancer黝黑結實的手臂上,輕聲地說:

  「接下來就要靠你了,也許你不是很情願將力量借給我,但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土地去奮戰的;我會相信你,也請你相信我吧!」

  她正是為了榮耀自己熱愛的土地,才加入到這場魔術儀式中的;現在,正是考驗她與所召喚Servant的時候。

 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,奮戰吧!就像百年前的先祖們,為了自己生存的所在而奮鬥一樣。

  她回頭看了看已經隨時準備好出發的Archer與提莉亞。

  「那麼我們就走吧,為了我們的勝利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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