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。」房東劃開全像投影,與門上的電腦互動,將門打開:「門的鑰匙跟你的ID綁在一起,這樣就不會搞丟了。」
在房東替他設定的同時,艾德諾觀察了一下他之後的住所。
基本上就是一個長方形格局的小套房,內有基本的房鋪、衣櫥、衛浴以及空調。難能可貴的是,這裡向外的陽台,可以直接接收到外牆玻璃帷幕外的陽光。房間正中央舖有裝飾華美的酒紅色地毯,面向陽台的一方有兩處間隔與肩同寬的摩痕,看起來就是有人經年累月在此跪拜造成的結果。
「只要這個鑰匙綁在你身上的一天,每個月初都會直接在你的戶頭裏面扣帳。」房東幫他設定完成以後,順著他的眼神看到地毯:「那是前一個住在這個的傢伙留下來的。如果你不想要的話,我可以幫你收起來。」
「那位房客也是法歐斯教徒嗎?」
「你問這不是廢話嗎?」房東大拇指比向背後窗外的太陽:「只要是崇拜那個的,都可以算是法歐斯教的人。就算他本人否認,在法歐斯的教義裡面,也只是其中一個分支而已。」
「抱歉,我對他們的教義不是很熟……」
「我差點都忘了你是地球人。你應該也不是SAITO來的吧?那就難怪了。」房東搖搖頭:「法歐斯教裡面的派系太多,我也都懶得去區分。不過他們自己內部好像也吵得很兇,你小心別被牽扯進去啊!不然老娘也救不了你,也不想救你。」
艾德諾對此只能苦笑。
「沒其他事情的話,你就自己看著辦吧!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。」
與房東道別後,艾德諾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。
「這就是房東給你的房間啊……看起來還不錯喔。」
艾德諾順著聲音看到格洛西亞站在門口。這時候他才發現,對方腰後揹著三個白色的虎斑拳套。
三個?
「我看你一直都沒有出來,就上來找你了。」格洛西亞笑著說。
好不容易能白吃一頓大餐,怎麼可以放過呢?艾德諾好像隱約聽到這些話。
不過從進入這座城市以後,艾德諾也沒有吃過東西,他也有些餓了。剛好對於這裡還不熟悉,如果有個在地嚮導也是好事。而且亞那諾西並沒有給他下層區的地圖。
「請問您知道附近哪裡有地球東亞系的餐廳嗎?」艾德諾問。
「不用那麼見外,叫我格洛西亞就好。」
她搖搖手,然後話鋒一轉。
「都已經來到這裡了,你不想品嘗一下更加星際化的料理嗎?」格洛西亞興奮地說:「我就帶你去一間,在金星遠近馳名的下層區頂級餐廳吧!」
看到她掠食者般的眼神,艾德諾突然有一種上錯賊船的感受。
格洛西亞帶他去拜訪的餐廳名叫克麗榭思.希達耶,意思是「黃金食譜」。據說連造訪金星的地球殖民官,也都會為此來到下層區一趟,足以見識這家餐廳的魅力。
本來他們兩人是沒有機會進去這種高級場所用餐的,不過料事如神的瓦爾蒂加伯爵,好像早已預見這一切,已經幫他們預定了餐廳靠窗的桌位。
本來只想要隨便解決一餐的艾德諾,頓時因為踏進高級場所而緊張了起來。他身上的服裝與環境格格不入,同行的格洛西亞也不惶多讓。兩人一直接受到旁人無情的眼光檢視,但是格洛西亞似乎一點也不在意。
她興致高昂地翻閱著投影出來的菜單,不時對餐點的價格驚呼連連,讓艾德諾顯得十分尷尬。
「格洛西亞小姐,你這樣會打擾到其他人……」艾德諾勸道。
「不用擔心啦!這裡的餐桌都設有隔音屏障,他們是聽不到我們講話的。」
艾德諾這才發現,他確實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聲音。
「所以很多大人物才喜歡在這裡談事情。雖然有些人只看他們的嘴型,也可以知道談話的內容。但是這種人可逃不過餐廳人員的眼睛,很快就會被記上黑名單踢出去了。所以你也別一直看著別桌的客人,被誤會就不好了呢。」
艾德諾這才緊張地快速收起觀察的眼神,將目光轉向手上的菜單。
就像格洛西亞所說的,這家餐廳的確很星際化。連他老家台灣的料理,也可以在菜單上看到。他點了幾道台灣常見的菜色,一方面對於價格瞠目結舌,又很好奇這種普通的料理在這種高級餐廳,會怎麼樣被呈現出來。
格洛西亞則看起來很煩惱。看著格洛西亞皺眉的表情,艾德諾才想到,這不就是約會嗎?
該不會——
「啊啊,好想點點看這裡的塔哩喔,不過這種分量,兩個人一定吃不完吧……」
之後她終於下定決心,點了三道料理。
沒過多久,艾德諾點的東西就全部上齊了。
「也太快了吧?」格洛西亞說。
艾德諾也有些驚訝。他點的這些料理,如果已經有備料,那準備起來確實很簡單。但從這家餐廳的定位,以及菜色之豐富,還是很難想像他們會隨時準備好某個太平洋邦聯島國的特色料理。
艾德諾點的是肉圓、滷肉飯、豬血湯以及炒空心菜。
格洛西亞拿著服務人員遞上的筷子,戳了戳淋上醬汁的白嫩肉圓皮。
「這是某種生物直接抓起來煮熟的樣子嗎?」格洛西亞狐疑地觀察著:「啊!該不會是海裡面的生物吧?畢竟是地球的料理。」
格洛西亞好像有些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,自信地雙手抱胸,嘴角上揚然後點了點頭。
「不是啦。雖然我還沒有吃過這裡的肉圓,不過普通肉圓的外皮應該都是用澱粉類食物做成的,裡面再用豬肉做內餡,可能還會再加入其他食材。」
「那這個暗紅色的方塊呢?」她用筷子指了指。
「那是用豬血凝固後做成的料理。」
格洛西亞聽了以後,覺得噁心的搖了搖頭。
「我覺得這邊的肉醬飯跟炒青菜比較符合我的胃口。」她說完就直接拿筷子開始夾青菜來吃。
艾德諾也各吃了一口滷肉飯與空心菜。滷肉味道濃郁卻又不會油膩,肉末本身附有嚼勁卻又不會太難咬,米飯顆粒分明,稻米的芳香並沒有被滷肉蓋過;青菜則是很新鮮,並且經過精心挑選,再加上用油十分講究,他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順口的炒青菜。
旁邊的肉圓皮很輕易地就被筷子劃破,吃進嘴裡卻又紮實、不會隨便散掉,內餡用料豐富,他吃不出裡面除了豬肉以外又放了什麼東西,總之非常好吃。
相較之下,豬血湯就有點讓人失望了。確實是台灣的味道,不過似乎沒有太多驚豔之處。
這樣的餐點,確實是對得起這種價格。艾德諾不知不覺就把肉圓吃光了。
「你吃太快了啦!我也想讓你吃吃看我們這邊的東西。」格洛西亞連忙說。
這時候格洛西亞點的料理終於上桌了。
「首先是這道曼薩夫。」格洛西亞把碗盤推到他面前。碗的旁邊投影出料理的說明文字。
用酥油炒過的大米鋪底,放上用酸奶熬煮過的羊肉塊,撒上各類堅果,最後再淋上濃郁的優格醬。
艾德諾挖了一口飯,感覺吃起來跟油飯有點像,因為與優格醬搭配而不會那麼膩,還能在大米中吃到堅果,帶來另一個口感的體驗。羊肉的腥味完全被酸奶去除,吃起來非常滑嫩。
看到艾德諾滿足的表情,格洛西亞又把另一道料理推到他面前:「你也吃吃看這個穆薩卡。」
看起來是一種焗烤料理,內餡的層次非常豐富。他切了一塊吃下去,無法形容的口感在他嘴裡爆發開來。
最後則是番茄釀飯。雖然也很好吃,應該與其他料理比起來難分軒輊,但是因為前面已經先吃過太多東西,有點飽足感了,無法給出合理的評價,艾德諾覺得有些可惜。
就在他們用餐到一半的時候,窗外的人群有些躁動,接著一陣綠霧無預警地在街角爆發開來,人們開始逃竄。
「媽的,是青龍會的小王八蛋。」格洛西亞馬上站了起來往店外面衝。艾德諾也跟了上去,但是完全跟不上她的腳步。
一到現場後,艾德諾發現格洛西亞已經衝進濃霧中。幾個看似警察的人,對著投影介面請求警力支援;旁邊有些閃避不及的人,被霧氣波及而倒下;還有些人試著將傷者搬離現場,場面凌亂不堪。
艾德諾加入了救援的行列,幫忙其中一個婦人將臉色發青的男子抬起來。婦人對他表示感激,但是旁邊的警察卻發現他的服裝與當地人迥異。
「你是什麼人?為什麼出現在這裡?」警察盤問說。
婦人說他是來幫忙的,但是警察並不領情:「有些逃犯會混雜在受害者裡面,他看起來也很可疑。」然後轉頭對著艾德諾吼道:「事情解決之前,你給我在這裡待好!」
艾德諾百口莫辯,就被暫時拘留在離現場不遠的地方。
這時候濃霧逐漸散去,艾德諾才看見格洛西亞與歹徒的模樣。
一共有三個人,其中兩人手持兵器。一人手握青龍槍,呈現伏龍之勢;另一個則是揮舞著鎖鏈劍,劍尖抽打著空氣,發出淒厲的空切聲。格洛西亞則戴著的白虎斑紋拳套,與敵方對峙。
格洛西亞被鎖鏈劍圍牽制而無法輕易靠近,就算想要單點突破,也會被長槍突刺所阻擋。面對這種牢不可破的防禦陣式,警方也莫可奈何。
與歹徒周旋的格洛西亞,身上已經因為毒霧而出現大小不一的暗斑。看起來不太妙。
剎那間,有另一道白色倩影,從敵陣後方與格洛西亞形成合擊之勢。兩人一同殺向槍劍所構築的陣地。
「什麼時候?!」青龍槍使驚呼。定睛一看更加吃驚,因為另一個身影,看起來也是格洛西亞本人。
他本能地舉槍刺向後方來襲的敵影,槍尖深埋入對方的胸膛,卻沒有刺中目標的手感,這才知道自己已經上當。缺少槍勢輔助的劍圍被重拳突破,格洛西亞俐落地連打,迅速制伏三人。接著警方一擁而上,封印住歹徒的凶器。
這時候另一方的格洛西亞化作白色幻焰、燃盡而消逝,眾人才看見幻影的核心,原來是格洛西亞第三顆在空中巡獵的拳頭。
格洛西亞看似體力不支而倒坐在地上。艾德諾這時感覺到有人拍著他的肩膀,轉頭一看發現是一位五官深邃的男人。
對方一頭飄逸的黑色短捲髮,濃密的大眉、粗曠的鬍渣,裝飾著他迷人又自信的笑容,身穿點綴著淡金羽翼的紅色寬領大衣。
男子與拘留艾德諾的警察解釋:「這位是瓦爾蒂加伯爵的客人,與那些人沒有關係。就把他交給我吧?」
警察好像認出對方的身分,緊張地說:「原來是菲列克托先生。真是失敬了。您請!」
艾德諾伸展了一下筋骨,然後問對方:「請問您是?」
「你剛剛也有聽到那個大叔說的吧?我是菲列克托.朱雀,你可以叫我菲列克托就好。」他露出不分男女都會被深深吸引的笑容:「你應該就是艾德諾吧?」
艾德諾在一陣恍惚中點點頭。菲列克托示意艾德諾跟著他,這時候兩人才與格洛西亞會合。
「你太慢了!」坐在地上的格洛西亞氣呼呼地抱怨。
「抱歉抱歉,剛好有些事情耽誤了。」菲列克托蹲下檢查格洛西亞的傷勢,手指輕拂被毒霧侵蝕而產生的暗斑,劃出紅色火焰。隨後暗斑就像是被明火燒卻一般消失了。
「這樣就沒事了。你應該站得起來吧?」他治療完之後,伸手將她拉起。面對近距離燦笑的菲列克托,格洛西亞臉紅的把頭低了下來。看到兩人的互動,艾德諾才發現自己只是一廂情願。
原以為有機會,結果只是誤會。他自嘲地笑了笑。
這時警備隊的隊長才過來致意。
「抱歉勞煩兩位出馬了。」隊長謹慎地看著他們點頭。
接著他大致說明了情況。
原來是青龍會的人在路上教唆路人運送毒品,被巡邏的警察發現。雙方爆發衝突。
說到青龍會,也就是金星黑道的其中一個分支。艾德諾心想。這也是他來下層區居住的其中一個目的。
他沒有忘記當初埃提托斯告訴他的事情。他的母親,就是因為被捲入有金星黑道涉入的恐怖行動而去世的,因此他來到金星,也有尋找罪魁禍首的意圖在。
只是沒想到機會來得那麼快——
「最沒用的人,總是被派去做沒有人想做的工作。而他們還是可以把事情搞砸。」菲列克托無奈地感嘆道。
「我就是連這些廢物都打不贏啦!你嗆夠了沒?」生悶氣的格洛西亞用刺拳攻擊菲列克托的側腰,被對方扭腰閃過。
「我沒有這個意思,你快住手。」菲列克托笑著求饒,隨即問道:「不過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啊?」
格洛西亞說明他們來吃飯的緣由。艾德諾這才驚覺,這兩人很可能都是亞那諾西安排來與他見面的。
「我也很好奇地球的料理呢。」菲列克托頗有興致地說。
於是他們就回到餐廳繼續用餐。看到菲列克托也對肉圓的外型感到疑惑,格洛西亞笑得很開心。
「我就說這東西長得很奇怪了齁!」
最後他們各自點了一杯仙草蜜、奶茶與咖啡收尾。兩人似乎並不反感仙草蜜的味道與口感。